守护与传承——屯堡文化“提灯人”的故事
中新网贵州新闻9月30日电 在黔中腹地安顺——屯堡文化保存最为完整的地方,有这样一群人,一直默默无闻地守护着他们心中分外珍视的瑰宝——屯堡文化。
他们之中,有潜心研究屯堡历史的专家学者,也有从事古建修复的建筑设计师;有传承民间工艺的老手艺人,也有熟悉运用先进的AI与AR技术的“90后”;有热爱家乡文化的普通屯堡村民,也有自愿投入屯堡文化保护传承的青年志愿者……
这群人,或俯身于故纸堆之中,或埋头雕刻地戏面具,或奔走于遗址的断壁残垣之间调研,或端坐于电脑前编程建模,或在古建维修工地测绘施工,或在课堂内外为孩子们讲授屯堡文化。他们,以不同的方式守护和弘扬屯堡文化,犹如提灯照亮屯堡文化传承之路。因此,他们,被人们赋予了统一的称号:“提灯人”。
学术“提灯人”:为屯堡文化“解码”
在书斋与田野之间,有一群致力于挖掘屯堡文化价值的学者。他们的身影不仅出现在学府书斋,更奔走于屯堡村寨之间。在安顺本土,就有这样一位公认的屯堡文化“活字典”——贵州省屯堡研究会原秘书长吕燕平。
作为一名地道的屯堡后人,吕燕平的研究始于对血脉根源的探寻,最终成了一项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当屯堡文化仍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时,他就骑着一辆旧摩托车,穿梭于安顺大大小小的屯堡村寨。二十多年过去,他的足迹遍布了300多个屯堡村落。
他的研究方式是最艰苦也最扎实的“田野调查”。他一次又一次地拜访地戏戏头、老工匠和寨老,用笔和镜头记录下即将失传的唱本、技艺和口述史。据统计,他收集整理的屯堡地戏唱本已达数百万字,拍摄的照片数以万计,建立了极为珍贵的屯堡文化第一手资料库。他说:“搞地方文化研究,就要沉得下去,要坐得住冷板凳。”这个“冷板凳”,他一坐就是二十余个寒暑。
图为吕燕平(右)走访屯堡村寨中。
在安顺学院这个屯堡文化的学术“大本营”,除了吕燕平,还有专攻屯堡建筑与聚落研究的吴羽教授,他通过解读石墙黛瓦的“军事密码”,再现了明代军屯格局。而张定贵教授专攻屯堡地区社会结构研究,通过剖析地戏组织结构,揭示戏台上下如何凝聚社区认同。致力于文旅融合研究的蒋晓昀教授,研究重点则是如何让古老的文明薪火成为照亮乡村振兴之路的明灯。
2008年,吕燕平推动成立了安顺学院屯堡文化研究中心。这个中心并非封闭的“书斋”,而是连接学术与实践的桥梁。他常年带领学生深入村寨调研,将最原生态的文化样本带入课堂,又用最新的学术理论反哺屯堡文化保护实践。他的工作被同事们形容为“上得去,下得来”——既能进行高水平的学术阐释,又能做最基础的民间文化“打捞”和抢救工作。
面具手艺人:用刻刀留住六百年记忆
在傩雕工作室里,秦发忠正手把手地指导学徒雕刻地戏面具。作为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,他已经与傩雕打了大半辈子交道。“小时候跟着爷爷学雕刻,只觉得好玩。后来才懂得,我们刻下的每一刀,都是在延续六百年的历史,”秦发忠说着,手中刻刀在木料上游走,碎屑纷飞间,一个栩栩如生的面具渐渐成形。
图为秦发忠指导雕刻面具中。
2016年,秦发忠做了一件让乡亲们瞠目结舌的事——自发筹资几百万,建起了傩雕文化博物馆。如今,这里收藏着近3000副面具,每年都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参观者。“很多人说我傻,但我觉得值。”抚摸着馆内珍藏的明代面具,他的眼中闪着光,“这些不只是工艺品,更是我们屯堡人的魂。”
“屯堡工作营”:让老宅重焕生机
“小心些,这些梁柱都是明朝的原物!”在云山屯的一幢明代老宅修复工地,建筑师越剑正忙着指挥志愿者搬运建筑材料。作为“屯堡工作营”的发起人,他已经在这里坚守了二十多个春秋。
图为建筑师越剑(第一排左一)参加“屯堡工作营”开营仪式。
2012年,当越剑发现云山屯因村民搬离部分老宅日渐倾颓时,他坐不住了。“不能再等了,这些建筑一旦消失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2015年,他发起了“中国城乡遗产保护志愿者工作营·屯堡工作营”,每年夏天,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都会来到这里,跟着当地老匠人学习传统建筑技艺。
“最让我感动的是看到法国志愿者跟着中国师傅学习古老技艺,”越剑说,“文化没有国界,真正的保护需要更多人参与。”工作营不仅修复了黄家院子等明代民居,还发起了“明朝有个家——乡村守护人计划”,吸引艺术家驻留创作,让修复后的古建筑重新焕发生机。
“数字提灯人”:用AI技术传播屯堡文化
在屯堡文化保护传承队伍里,如今有了新一代“提灯人”,他们在数字世界里开辟了一条新赛道。鲍迪,一位来自鲍家屯的“90后”青年,就是一个“数字之灯”的“提灯人”。
图为鲍迪使用无人机记录屯堡遗迹。
作为土生土长的屯堡人,他虽常年在外工作,但对家乡文化的牵挂从未减弱。运用AI与AR技术,鲍迪尝试复原鲍家屯已消逝或濒危的古建筑。他收集屯堡遗迹的老照片、旧图纸,整理了大量数据,利用人工智能进行训练和建模,生成高精度的三维虚拟模型。在他的构想中,人们未来可以通过手机屏幕或AR眼镜,亲眼“看见”一座已经消失的明代院落重现于原有的地基之上。
鲍迪的尝试代表了年轻一代“提灯人”的新思路:为屯堡文化的实体传承加上一道“数字保险”。他的愿景是让屯堡的历史与文化在数字世界中获得另一种形态的“永生”,使那些因时间流逝而无法看到的实物再现,让更多的人,尤其是年轻一代,能够以更直观、能互动的方式认识屯堡。
“文化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古董,”鲍迪说,“它需要活在当下,而科技能帮助新时代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传承方式。”他的工作,不仅是对抗物理消亡的备份,更是打开了一扇新的传播之窗,让六百年的屯堡故事能以更现代、更富吸引力的方式去讲述。
薪火相传:从一盏灯到万家灯火
这些“提灯人”用自己的努力,照亮了屯堡文化传承之路。在秦发忠的博物馆里,每天都有中小学生来参观学习。“孩子们一开始只是觉得面具好看,后来就会主动问背后的故事。”他说,这是自己最欣慰的时刻。
越剑的工作营则见证了一些曾经搬离的村民开始回到老宅,重新修缮祖居。“文化传承最重要的不是保存,而是活化。”越剑看着重焕生机的古村落,眼中满是希望。
而鲍迪的AI复原计划,虽然才刚刚起步,却代表着年轻一代对文化传承的新理解。当他向同龄人展示那些通过数字技术“复活”的古建筑时,他看到的不仅是好奇的目光,更有对家乡文化的重新认同。
从秦发忠的傩雕博物馆到越剑的工作营,从吕燕平的田野调查到鲍迪的数字化创新,这些“提灯人”用各自的方式,守护着六百年的文化记忆。抢救之灯,留住了文化的“根”;数字之灯,延续了文化的“脉”;传播之灯,绽放了文化的“花”。正如一位志愿者说,“在屯堡文化走向未来的路上,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提灯人。”(完)









